一天一夜后,永川商行拿出来的账本基本也就看完了。
虽然明知只是冰山一角,但……又不是真要人家活不下去,就是想让人家当那只被杀的鸡,何必赶尽杀绝呢?
谷清年纪不小了,跟着熬了一夜,此时此刻瞧着人都快被送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颓败样子,看着有点可怜。
徐韫知道,这就不全是熬夜造成的。
最主要的还是谷清他心里觉得,这次事情之后,他大掌柜的地位是要彻底保不住了。
这么大年纪,忽然没了差事,怎么办?
那对家里来说,不亚于是天塌了。
所以谷清这会儿看徐韫,就跟看傻福愁人没什么两样。
徐韫清了清嗓子,揉了揉有点突突的太阳穴,重新扬起了大家都熟悉的笑容来:“谷大掌柜——”
谷清下意识就把背挺直了一些,强打起了所有的精神,准备听吩咐。
徐韫却道:“不如借地方一聊?”
谷清不知道徐韫卖什么药,沉默片刻后同意了。
不过,徐韫和他单独聊之前,没忘了提要求:“给我属下们弄点清粥小菜,一会儿吃完了,他们好回家睡觉。”
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么熬。
可偏偏接下来都得这么熬。
所以要好好保养这些下属们啊——
等单独和谷清说话的时候,徐韫直接开门见山:“你和你们东家已是见过了吧?他给了你多大权利?”
谷清一脸错愕看着徐韫,表情只代表了一句话“你看我像是什么都往外说的傻子吗”。
徐韫也知道自己有点冒昧,笑了笑:“你不想先说也不要紧。那我来说。咱们合作吧。我们查出了不少问题。”
“你们漏了税,这是必然的。同时,你们那有问题的掌柜也不只是一两个。这些税钱必是要补的。但……”徐韫拉长了声音,故意卖了个关子。
等到谷清被调动了情绪,止不住看过来,徐韫才缓缓道:“但主动补和我要求你们补,就不一样了。主动补,对你们名声有好处。虽然上头都知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但识趣的人,没必要刁难。你说是吧?”
“对外,你们可以宣称,我们这个纠察司查出了你们有几个蛀虫,这几个蛀虫不仅虚报收支做假账,更伙同别人偷税。你们震惊之下,不仅严厉处置几个蛀虫,更主动补上了这些税——”
“并且对我们纠察司十分感恩。反正吹捧我们那一套,你应该不用我教吧?”
徐韫这话很直白。
她甚至还道:“你也不必担心你位置不保。你就告诉你们东家,就说我觉得对不住你,让他别刁难你。不然,我月月来查。”
月月来——
这三个字,直接就让谷清眼前一黑,人都晃了两晃,差点没站住。
真要那么干,永川商行能经得起几年折腾?
迟早都要黄了。
不过想明白这是徐韫为了保住他,谷清又忍不住有点儿感激。
感激的时候,又有点儿糊涂,情不自禁就问了出来:“为啥要帮我?”
徐韫微微一笑:“因为你识趣吧。”
要什么给什么,可不是识趣么?
而且,这个谷清涉及的账是没问题的。也就是说他这个人还是挺老实,没贪钱。那漏税的事情也不是他的主意,所以何必让人家丢了饭碗呢?
丢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
那是要结死仇的。
谷清也一把年纪了,刚才就是脑子熬夜过后有点儿不灵光,才问出来。这会儿刚问出口就想明白为啥了,因此听见这话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徐韫一拜。
徐韫受了。
而后起身就说自己要走了。并且限期明日傍晚,永川商行必须拿出态度,办妥一些事情。
为啥是明日傍晚?
因为今天和明天回去歇一歇,后日就要去下一家啦!
谷清应下,恭敬将徐韫他们送出了永川商会会馆。
出来见着天了,徐韫将谷清给的几个“辛苦”红包发给每一个人:“都收着吧。算是一点辛苦的茶水费。数量不多。算不得行贿。”
只是一点点孝敬。
兰取他们几个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一个个受宠若惊的。
徐韫看着他们那样子,笑了笑:“好好干,以后别人家有的,我们也都有。”
几乎所有官员外出办差,最后都能得到点好处。
算不得什么贪污索贿,只是规矩如此。
徐韫对这种规矩,既不赞同,也不抗拒——没必要太清高,人人都拿你不拿,那就反而不妥了。只要别拿太多,留下什么把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