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沟人正要开犁下种,大跃进运动工作组来到了吴家沟。是两个小年轻。一进村,就发现吴家沟人对大跃进运动的理解有偏差。
先是吴家沟人在春播前,并没有严格执行上级深翻地的要求,土地仍像早先那样,只秋翻了一遍,就要下种。
“这哪行?”工作组的年轻人说,“按照上级的要求,土地至少要深翻一米深才行。再看看你们吴家沟,翻地的深度,连一尺都不到,这哪能产出万斤粮?”
无奈,大驴子只好先停下春播,安排社员深翻地。
把土地深翻一米,可不是个轻快活儿。一个壮劳力,一天能翻出两方土,已经相当不错了。照这个进度,要把吴家沟几千亩地全翻一遍,怕是得几年的功夫。
再说啦,把地深翻一米,翻上来的全是生土,往生土里下种,门外汉都知道不行。
可是,既然工作组发话了,只好这么干。
更要命的是,眼下都是共 产主 义啦,讲究的是按需分配,社员们干活,不再记工分。金钱对眼下的吴家沟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
没有工分的刺激,社员们干活儿,就没了动力。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人身都是肉长的,那谁还会下苦力干活?吴家沟人又拿出了早年传下来的法宝,磨洋工。
几个生产组,除了饲养组,有李肇风帮着照应,组长三寡妇也卖力,办得有模有样,其它组,都不让大驴子省心。
大驴子气得不行。早先发现有人磨洋工,还可以通过开批斗会,罚工分,来吓唬那些磨洋工的。如今工分取消了,又只是磨洋工,并没有什么可以批斗的把柄在你手里,这就不好办啦。
大驴子去找吴宝和商量。吴宝和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大驴子又去找工作组。
工作组的年轻人听了,瞪着眼睛说,“这好办!你可以拔白旗嘛。”
“怎么个拔法?”大驴子问。
工作组耐心地把拔白旗的方法,教给了大驴子。
大驴子听过,也不知道这个办法,究竟管不管用。既然工作组说管用,那就只好试试。大驴子组织队里的干部,连夜召开了队委会,商量拔白旗的事的。
其实,这会儿,大驴子自己,也不十分明白,这拔白旗,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觉着这是一个抓手,就想拿来试试。
当有人问他,这“白旗”究竟是什么东西时,大驴子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幸亏吴宝和替他解了围。吴宝和说,“就是有些人,活儿也干得挺好,本事也挺大,却不爱和广大群众打成一片,只会闷头干自己的那些活儿。还有,就是一些人,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磨洋工。”
这句话启发了六豁牙,几乎没加思索,当即说道,“我看李肇风就行,让他来当白旗合适。”
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队委会里闷了一会儿,就一致通过了。决定明天中午,就召开批斗大会,拔掉李肇风这面白旗。
接下来,队委会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让谁去通知李肇风呢?这可是个得罪人的事。
队委会已经定下,明天让吴宝和在会上讲话,批判李肇风。要是再让吴宝和去通知李肇风,让李肇风事先做好准备,接受群众的批斗。这就等于是把得罪人的事,全都让吴宝和一个人干了,这事说不过去。
要是让六豁牙去通知呢,也不太合适。一来,他只是个副队长。再说,让李肇风当白旗这个主意,是他出的。要是再让他去通知李肇风,那往后,队委会再遇上什么难事,谁还愿意出主意呀?
要是大驴子亲自去通知李肇风呢,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大驴子天天的乱头事太多了,天天到家里的人太多,闹得他心烦的厉害。何况李肇风眼下,又跟三寡妇成了亲。
李肇风好对付,一个右派,天然的一个软柿子,量他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可那三寡妇,却不是一个善茬儿,无事都能掀起三尺浪,这有事还不得闹翻天呀?
几个人合计了半宿,大伙一致推举康德贵出面。
康德贵是队里的支部书记,其实是吴家沟的一把手。这种事,当然应当他出头露面。
再者,这康德贵,平日好人做得乖,凡事能推就推。队里但凡出了什么事,他都听大驴子的。日子长了,吴家沟人,就把大驴子当成了一把手。
大驴子也对康德贵也有些不满。这人爱耍点小聪明,平日见到好事往前靠 ,遇上孬事往后躲。眼见这会儿他还要往后退,大驴子就指派他去通知李肇风。
第二天一早,三寡妇正在养猪场喂猪,见李肇风没去挑大粪,着急巴拉地来找他。三寡妇心里怔了一下,停下猪食舀子,问道,“什么事?”
李肇风没开口,走到她跟前,嘟着嘴,像一条刚刚挨过打的狗。停了一会儿,才哀怨地看着三寡妇,嘟囔着,“丫她妈,你看,咱俩在一块儿,合适吗?”
三寡妇听罢,把猪食舀子扔进猪食桶里,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蛾眉竖立,瞪着眼睛问道,“姓李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都什么时候啦?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