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蒂娅刚死了几个星期,阿克尚便已开始感到所有关于她的痕迹都在消逝。这是他在悲伤之中最难以面对的——囤积回忆的努力,徒劳地想要留下他敬爱的老师所残存的一切。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幅炭笔的素描。笔触粗陋,大约能看出是她的模样,但没有任何细节。不过他只要闭上眼睛尝试回忆,总能填满那些笔力无法触及的空白。可是逐渐地,他的记忆开始频繁地辜负他。
莎蒂娅,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不禁疑惑。也许是他自己内心深处希望,那些他未能达到的哨兵标准会慢慢消散,不再来打扰他。又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些东西来刺激回忆。
他把素描塞回口袋,走进了玛未城中心的露天市场,想要寻找一些能让他想起老师的东西。走过几个街区后,他撞见了令他惊讶的一幕:两排灰泥房屋夹着的一条小巷里,一个流浪儿正在把一条珍珠母手链系在自己满是泥垢的胳膊上——那条手链他很眼熟。
阿克尚风一般疾奔到小女孩面前,一路披风噼啪作响。“你从哪儿弄来的?”他厉声问,语气全然没了平日的淡定。
“我捡来的。”小女孩一边说,一边紧紧护着手链。“你有什么毛病吗?”
“我有什么毛病?这件东西本来属于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阿克尚说。“而且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他,圆睁的眼睛里满是恐惧。阿克尚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死死地攥住了她的领子。他放开手,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
“不如……”他说,“你跟我说说这东西是怎么到手的?”
“是——是别人不要的,我才拿的。”
小女孩在街上混了有些年头,满脸不忿。这种表情阿克尚很熟悉。还有一件事他也很清楚,前面那片街区有个名声很臭的黑市珠宝商人,阿克尚知道他会给这条手链开出什么价钱——前提是小女孩没碰上阿克尚
“那你最好把那人的名字告诉我。”
“我不能说。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阿克尚轻缓地从小女孩手腕上取下了手链。当他看到自己从手链扣子里扯出的东西时,心跳不禁停了一拍:一缕细长的银发。
莎蒂娅的头发吗?她是银发……没错吧?
阿克尚的脑海里闪过她的样子,只是局部,比之前更不完整了。
“小朋友,”阿克尚对女孩说,“我的朋友莎蒂娅已经死了。这条手链是她仅剩的几件遗物之一,和另外四样是一套的。”
小女孩目光闪躲,似乎生怕这个男人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什么不该透露的信息。
阿克尚吐出一口气,柔声说道:“不管你是从谁那里拿的,其余几样也肯定在那人手里。你必须告诉我,那人渣的名字。”
女孩吞吞吐吐,眼珠滚了半天,终于放松下来。“他们管他叫‘沙魔’。他住在北边那片小山,一座大房子里头。”
阿克尚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从一个军阀手里偷来的?”
“我帮他打扫了马厩,”女孩说。“他欠我工钱。”
“倒是合情合理。”阿克尚说。“但这条手链根本就不是他的,不能算作工钱。看来我得亲自去见见这位‘沙魔’了。”
“别,”女孩说。“先生,他会杀人。”
“这我早知道啦。”
话音未落,他便朝着头顶的屋檐射出钩爪,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深夜,最黑暗的时刻,一群全副武装的守卫在军阀的宅邸周围巡视。可是没有人注意到,阴影中有个挂着披风的身影,正朝着主卧室的镶银大门飞速窜去。
卧室里,一个身形魁梧、疤痕累累的恶霸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鹅绒大床上。三只来自异国的宠物鼠,浑身油亮的白毛根根直竖,一看到阿克尚从阴影中现身便立刻从床上惊慌地蹦下来溜掉了。
阿克尚的手紧扣住军阀的嘴。那人猛然惊醒,双眼大睁,发出一声含混的闷吼。
“晚上好,这位混蛋。”阿克尚用枪抵住了恶霸的下巴。“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弄醒,应该说,呃……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
军阀被开恩者的枪口指着,瑟缩了一下。
“行啦,行啦,”阿克尚说。“你平静一下。我现在会把手拿开,而我希望等会儿听到的声音只有你的忏悔,清楚了?”
军阀眼中的怒火变成了警惕与困惑。阿克尚慢慢地挪开了手。
“忏悔?”军阀茫然地问。
“莎蒂娅。哨兵。老太太。很讲规矩,特别喜欢珍珠……”阿克尚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好人。最起码是在贱民里头,所以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杀她。”
“我没杀她!”军阀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