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尾区没发生过什么大事。老人们常说这名字就够限制级了，“随处可见的石头，还塔萌的是个尾巴，这能好哪儿去？”我从小就听着这样的声音，一种外地人听上去在吵架、本地人听着却想跟着来一句“塔萌的”的声音。

    这天早上有些不同，老人们聚在浮桥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这边说：“好久没淹死过人了！”

    “是啊，记得上回还是在——”

    声量突然低了下去，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主角要出场了。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女孩从出租车里跳了出来、快步跑到尸体的旁边。

    “是他的女朋友吗？”

    “别说，这姑娘长得还挺好看，只是——”

    又有人来了，这次是王默。再来是李萤、曾玉、陈康。此时已经很难听清周遭的议论纷纷了，在场的大多数渐渐摆脱了方才笼罩着的死亡气息，太阳已经升起，所谓“拨开云雾见光明”，他们的讨论变得简短而激动。我只能听到重复了许多次的“可惜”、“如果”，还有数不清的叹息。没过多久，老人们就把新闻咀嚼成了旧闻，但他们恋恋不舍地围在那儿，“警察来之前，总得有人保护现场吧”，他们辩解道。

    围观者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有人不耐烦地嘟囔：“塔萌的，到齐了没有？”在场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陌生人的疑惑，所以大家又默契地闭上嘴、开始想象了。

    赵秀君握着一枝梨花出现时，发现我们一边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一边陶醉地继续为脑内工厂添砖加瓦，每个人的脖子都伸得长长的，像是池塘里晒太阳的鳖。

    她几乎是瞬间移动到我面前的，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

    坏了，我能“拦路虎”了。

    （二）

    老警察是最后一个抵达现场的，此时太阳已经帮他把大部分围观群众赶出现场。出现在警察们眼前的，竟像是一群会动的雕塑：

    一个女孩眼睛红肿，哭得几乎昏了过去，抽泣带动着她的呼吸，呼吸带出来两个耳熟的词汇——“可惜”、“如果”，老警察摇摇头，将目光投向另一座会动的雕塑。这座雕塑显然具有表演天分，他正在激动地为小警察还原现场，他先是模仿死者平日的走路姿势——机械地摆动双臂，进而牵引全身——板正得像极了大学军训时教官教授的姿势；然后他模仿死者温吞的语气，说了几句平时爱谈的文学、音乐和电影；最后几乎是在重现案发现场了。要不是小警察及时制止，这座雕塑真要一步步走进海里了！

    老警察还是摇头。再次排除一个同样激动的男人和一个异常沉默的女人后，老警察走向王默。

    “我像往常那样对着大海发呆，什么也没有听到，抱歉。”

    老警察再次败下阵来。这时只剩下我和另一个握着梨花的女人了。正当我盘算着如何开口时，老警察决定了：所有人都回警局，只留下专业的刑侦人员进行记录。第一个问讯对象是那个手握梨花的女人。

    “喂，你怎么不问我啊？”

    我完全是出离于愤怒了。

    没有回答，也没人叫我跟着去警局。愤愤不平的我，只得走向留在现场的工作人员。

    十秒后，我落荒而逃。

    “塔萌的，那个死鬼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