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不由分说地将食盒中的碗盘一一端到小桌上,竟然是与李氏兄妹拿来的饭菜一模一样。
沈长梨眼一深,毫无疑问,这人就是李家派来的。
是来替她送死的。
心头不知氤氲的是什么滋味?她不想让无辜之人再为她送命。
她头一偏,“你辛苦了,只是我已吃饱了饭,无需他人再做什么,你回吧!”
她意味深长说完,她知道这个女子能听懂她的话。
那女子蹲在地上慢慢抬起头,目光波澜不惊,眼中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冷寂和沉稳,“不管你需不需要,该我做的,我都会去做。”
见她如此固执,沈长梨往隔壁牢房瞅了一眼,慢慢坐直身子,冲她低低一声,“不管李大哥让你来做什么?我都不需要。人命可贵,你赶快走。”
那女子明显一讶,随后又低下头,“你不必内疚,我这条命是李家给的,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还回去。你需不需要不打紧,只要李家需要,我就必须还。”
沈长梨知道时下的人都有一种愚蠢的忠诚,她皱了皱眉,也不再劝,目光滑向她的腰间,开玩笑般地道,“你腰间的南红珠串不错,应该相当珍贵吧?”
那女子一听,伸手就往腰间摸去,摘下南红珠串毫不犹豫地放到小桌上,“地牢的女牢头是我干娘,蒙她照顾,今日刚得了这个差事。这是她送我的见面礼。”
她说的也是意味深长,沈长梨听得明白,恐怕那满脸肉疙瘩的牢头也被李家收买了。李家让这个女子带着这个南红珠串来,就是要告诉她,整个地牢李家都已打通了关系。只要她愿意,此时就是离开地牢最好的时机。
沈长梨不能不佩服李家的办事手段和效率,只是,她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她手把玩着耀眼的南红珠串,身子往前一倾,又将那南红珠串挂回了女子的腰间,“听说这南红珠串能给人带来好运,你理当留着它。”
女子眉心微微一皱,目光看也不看那南红珠串,只紧紧盯着沈长梨,“李大哥说的对,你真是个固执的人。”
说完,她提着食盒慢慢站起身,“今晚我值守,你若有什么需要,唤一声,我就在外面。”
“你还别说,还真有事要拜托你。”沈长梨笑嘻嘻地看着她。
那女子目光一深,兴许是李明睿早交待好了,但凡沈长梨有所求,她都要答应。
沈长梨想了想,撸开衣袖从腕子里取下一个用红线栓着狗牙,又拔下头上的木簪子,两件东西一起放到小桌上,“这两东西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了,狗牙是明慧大师送的,你把它交给牢头,让她呈给官家,还给明慧大师。”
说着,她语气一顿,眼睛盯着那木簪,“将这木簪送给靖王,就当是留个纪念。哦,对了,我现在突然诗性大发,麻烦你为我找张纸与笔,我要给靖王留下绝笔诗。”
那女子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她现在还有心情作诗?
“稍等。”但她还是恭敬地点了下头,转身去拿纸笔。
沈长梨立马转头看向贺兰晗,“喂,贺兰晗,这断头饭我实在吃不下去,要不要端给你尝尝?”
“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
贺兰晗毫无情绪的话从阴暗处传来,沈长梨哧哧一笑,“矫情,不吃拉倒!这可是‘春华楼’最出名的菜,不吃,别后悔撞墙啊!”
“聒噪!”贺兰晗直接背过身不理她。
那女子很快拿来纸笔,沈长梨盘腿坐在稻草上,目光一眯,就着昏暗的灯光,扒在小桌上写下了一首诗。那女子似乎识得字,瞧她写下的诗,目光闪了一下。
短短几行字,似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重重吐出一口气,放下笔。沈长梨将墨迹吹干,小心地叠好,交给女子,“辛苦你了,务必告诉牢头,一定要将此信交到靖王手中。”
女子接过信小心翼翼放进怀里,“放心吧!小人定会想法子做到。”
沈长梨心知肚明,她嘴里说的是让牢头交给靖王,其实是拜托李家。
李家是簪缨世家,有的是法子将东西交上去。
那女子再不说话,提着食盒,冲着沈长梨微一点头,便转身就走。
“喂,你叫什么名字?相识便是缘分,总不能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女子转身,目光冷寂,“小人没有名字。”
沈长梨一愣,没有名字?人出生哪能没有名字?即便叫个阿猫阿狗那也是名字。若真无名,那便是即便有名也绝不能唤出来的名字。
于是,她咧嘴一笑,“我为你取个名字如何?”
女子淡淡的眸光飘来,只淡冷一声,“好。”
沈长梨想了想,“见你人淡如菊,不如就叫秋菊如何?秋丝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此花开尽更无花——”那女子低低吟诵一声,目光渐有潮湿,她冲着沈长梨深深一礼,“多谢赐名,我今后便叫秋菊。”说完,再不迟疑,跨步就走。
夜已深,皇宫御书房依旧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