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屋内唯留下几点烛火摇曳,努力驱散周遭浓重的黑暗。
榻上人已沉沉睡去,但紧锁的眉头泄露了此刻的梦境并不安详。
檀云守在一边一刻不敢合眼,时不时还拨弄一下屋内的炭火,将初春的寒气隔绝在外。
杨芸儿则在椅子上临时搭了一个简易的榻,此刻就斜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耳朵听着床上动静。
上辈子的她也曾有过医院陪夜的经历,她将崔婉儿当做姐姐真心相待,因此并没有觉得这样替姐姐守夜有什么不妥。
何况有王府的靠垫与褥子加持,这已经比医院临时租的躺椅舒服多了。
然而,屋内一众丫鬟却因杨芸儿此举,纷纷心生敬重。
檀云红了眼眶,想起侧妃初入府时自己对侧妃的轻视和敌意,心中满是愧疚。
碧螺和莺儿更多地是心疼自家娘娘。眼见着劝不住,两人只得由着她,守着她也护着她。
一个陪在屋内,时不时帮檀云搭把手,另一个则去茶房看炉子,随时待命。
而正妃院里的溪云和沉香等丫鬟得了消息,也一并赶来,因着屋中不需要那么多人,此刻分别守在院中厢房或茶房待命。
谯楼传来打更声,杨芸儿支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杨芸儿一动,碧螺也跟着起来,取过一盏灯,轻声问道:“娘娘,三更了,要不要用点茶水?”
杨芸儿摇了摇头,在昏暗的烛火中,确认孕妇尚算安眠,打算继续躺下再小眯一会。却看到从后堂突然窜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晃晃悠悠往榻边走去。
杨芸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瘸腿的六小王爷。
“王爷,您怎么起来了!”守在榻边的檀香认出了男主人,压低着嗓子,问道。
“孤睡不着,来看看婉儿。小芸让孤后半夜来伺疾,孤便来了。”顶着两个水泡眼的六小王爷十分老实地回答。
杨芸儿看着眼前乖巧的大男孩,点了点头,说道:
“那后半夜就拜托王爷了。如果姐姐有什么不适,不要心慌,先让姐姐做一下深呼吸,平复情绪。然后其他的就交给医生吧。无论发生什么,姐姐的身体最重要。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李泓暄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本王晓得,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檀云上前将李泓暄扶到椅子上坐定,她到底不敢太劳烦男主人,故而小声道:
“王爷,您身子金贵,腿上伤才好些,千万不能累着,娘娘这边有奴婢们呢。”
杨芸儿上前拍了拍檀云的肩膀,直言劝道:
“不必拦他,这是他身为丈夫的职责,我们让婉儿姐姐相信王爷的情谊。可男人的口头承诺不值钱,关键看行动,那就让王爷行动起来,在这里陪着吧。等婉儿姐姐醒来,会更加明白王爷的心意,进而坚强起来。”
檀云眼中泛起一阵水雾,使劲眨了眨眼,退后几步,不再相劝。
李泓暄对着杨芸儿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小芸,你平常与孤说的那些话,孤都听进去了,婉儿是我的心头宝,孤想明白了,她是她,崔氏的旧账不该牵连她,表哥那边我也会劝劝。”
听到表哥两字,杨芸儿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小声提醒:“尚未尘埃落定,认亲是好事,别叫着顺口,说漏了嘴,多少人盯着王爷呢!”
李泓暄赶紧做了一个捂嘴动作。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帘子被掀起,一个丫鬟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带来了一阵寒风。
“呀,王爷你怎么在这里,娘娘这边由杨侧妃伺疾,奴婢扶王爷去休息吧。”
大概是听到了这边有动静,沉香十分适时地跑进屋子伺候。
李泓暄和杨芸儿同时皱起了眉头。
不过,不用主子发话,正妃团队的首席大丫鬟檀云便出手了:“王爷的事哪用你这个小蹄子多嘴,杨娘娘陪了半夜多有劳累,你去茶房将莺儿姑娘换来伺候杨娘娘歇息。你去守着茶炉子,不许偷懒!”
沉香咬着唇,欲行礼告罪。可檀云尤不解恨,骂道:“动作轻点,也不怕吵醒了娘娘,整日毛毛糙糙的,真不害臊。”
沉香涨红了脸,做出一副认错的样子,柔柔弱弱行完礼,小心迈着步子,慢慢挪出了屋子。
出门那一刻,沉香被寒风一激,眼中立时涌起恨意。
屋内人却看不到沉香的变脸。
此刻杨芸儿眼含笑意,对檀香赞赏地点了点头,起身准备带碧螺离开。却被李泓暄轻声叫住。
“小芸,你说要离开王府的那些话当真?”
杨芸儿看着李泓暄忧伤的眸色,没有立即接话,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床榻,压着嗓子说道:
“王爷,您的当务之急是陪好妻子,让妻子安心。其他事少操心。”
说着快刀斩乱麻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六小王爷愣在当下,望着倩影消失的方向出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檀云见男主子呆呆的样子,努了努嘴:“杨娘娘说得对,王爷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