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地利(二)
“那是水井而非沧海,生在巷道荒山而非广袤天地,真龙只有屈着脑袋,盘踞着才能被锁在其中,但凡稍稍一动身子,便是整个水井底世界的天翻地覆,而它只是蹭了蹭身上的痒痒。在水井里,想伸展一下脖子都不成。”
人子不知道他说不在的是谁,他也更关心后面的话,非常不理解的说道:“以公子所言,只想着看这方寸之地,连天都不愿意去看,头都不敢抬一抬,又如何能跃龙门?如何能断枷锁?只是做些异想天开的梦罢了,又或是弄些掩耳盗铃的手段安慰自己。”
他的语气变得犀利了许多,云素还是平静的说道:“跃龙门前,不能只看门,也要先看清身边的水流是否大到会把鱼冲走,断枷锁前,不能只看枷锁,也要弄清楚枷锁有多坚硬,要多利的刀才能斩断。”
“昨日我去街上转悠,看到兵士们出城,再之后他们出现在了太灵,开始挖掘寻找,而今日,他们便回来了。”
说到这时,他恰合适宜的笑笑,学的是鸢钟灵那种戏谑的笑,不过没有那么浓郁,说道:“想来这条井里的真龙,是从水底找到了什么东西,但这东西,它从前并未发现,就在它身下的水里。”
云素对人子问道:“对这条井中真龙而言,这是否算得上一种羞辱?”
人子首次沉默了。从见到这个仙人开始,几番相争下来,他可从未赢过,现在总算赢了,却是在口舌上,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呀?
“若能找到,自然是份羞辱。”
沉默一会儿后他也对着云素笑笑,不过只是平常的笑,从书台下将所有装着墨块的玉盒取出,说道:“答应你的。”
云素见他并未如愿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略有些遗憾,微微一笑只从台上取走一些墨,然后拉开布袋胡乱的扔在布袋里,听着玉盒与铁棍碰撞的声音,对人子微微躬身说道:“多谢。”
人子看向书楼二层,说道:“上去看看吧,上面是画。”
云素随他上去,望着满层的画作,将布袋放下,看着其中一副问道:“下一个是不是琴?”
“看来公子果然还懂音律,”人子笑道:“不知画艺如何?琴艺如何?”
“略懂一二。”今日他第三次说出这句话。
人子知道他会这么说,说的大概率也是真的,但他还是要比比看看,要一点一点认认真真的证实下来,证实出到底他凭什么是仙人,而他只能在井里。
他看到云素在角落的一幅画前停留许久,自己也看向那幅画,人子记得这幅画,很久之前的画了,他还没成为人仙的时候就在了。是他广收朔归书画时,从某家后院的鸡窝里找到的。
秋转冬天冷,脏兮兮的只露出半团看不出是画甚至看不出是纸,半截还在土里,主人家在上面堆了杂草当鸡窝。
画技还不如人子,一眼就能看出作画之人在画时的潦草,但好歹还能看得清楚画的是个男人,并且能看清楚男人的面貌,不过包括主人家在内,村子里都没人知道男人是谁,找到后就在这角落放着。
云素认得画上的男人,人子想要和他争,但他自己可没有和人子争的心思,问他说道:“你还是想要我画?”
人子点点头承认下来,在一处空白画板前就地坐了下来,这楼里的地当然不可能是脏的,否则侍女侍卫们是要掉脑袋的。
他笑着对云素说道:“方才楼下,公子所写是今朝,比的却是我的昨日,我虽小胜,但深感不够尽兴,还有些胜之不武。这会儿作画,我画一幅,你也画一幅,同在今朝比,如何?”
“楼下的时候,是一幅字换墨。”云素才将目光从男人身上离开,没心思去品味他刚刚话里夹杂的各种情绪,说道:“我画一幅,也换一幅,可好?”
“自然好。”
人子当然知道他要的是哪一幅,他虽然想争,主要争的是天地道理公平,再不济也不至于在一幅寻常的画上刁难他,于礼不符。
他问:“即是作画,自然需要个意向名头,公子擅长画什么?”
云素拿起笔,想着还好之前画了两幅,否则不知生疏成什么模样,到时被人当成敷衍蔑视还不好说清楚,说道:“幼时只爱画花草山水,最近画过人,若是论技艺,花草画得好一些。”
“那便花草。”人子拍板定案。
云素看着他从地上爬起,一溜烟去到楼下,随后抱着一盆花上来,开口说道:“那我岂不是占了人仙大人便宜?”
人子将花放在两人中间,笑着说道:“白公子有所不知,这朔归的人,长达几十年才会换一轮,腻得很,这山水也都还是那山水,只有这花草,常常在换,所以我也最擅画花草。”
即同是今朝,同是花草,自然不会再有鲤鱼对囚龙,人子率先提笔。
落笔如细丝,以小观大,近观远取,以动观静。
盆里的花只有一枝,是朵牵牛花,人子率先提笔,率先落笔,率先收笔。
画了一盆牵牛花。
云素只是坐在原来的位置,静静的画着,提笔的时候眼里不止有那盆花,像那